郑新自从和佐藤见面后,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佐藤给他的指令是杀掉金驹、刘顺,把队伍拉过去。他知道,日本人的力量是强大的,论硬拼,八路军根本不是对手。可佐藤对他那种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劲头儿,又让他很不舒服。反过来想,跟着八路军干,也没什么前途,独立营把金驹、刘顺派来,明摆着是夺他的军权。再者说,以他的脾气秉性,共产党那一套就像枷锁,他是忍受不了的,早晚也得分道扬镳。可接受改编那天,他是当着十里八村乡亲们的面,发誓要跟着八路军打鬼子的,如果不打鬼子,还当了汉奸,那不得让人们把八辈祖宗骂翻。
郑新越想越心烦,一拳砸在桌子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受这种夹板气!”
郑民悄悄推门进来,“大哥,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会儿去礼贤,让吴三找佐藤,定好时间派人接应,我们把队伍拉过去!”
两人正说着,忽听窗外有响动。郑民几步抢到门前,侧耳听听,又拉开门缝儿左右看看,没见有人,便又把门掩上:“大哥,事不宜迟,我现在走。你也抓紧时间找贴近的弟兄谈谈,做好准备!”
不想,郑家兄弟的谈话,都被便衣队一班班长耿大壮偷听去了。
刚才耿大壮吃完午饭没事干,想找王厨子下盘棋解闷儿,一进后院,就见郑民进了郑新的屋子。想起金驹嘱咐他要多注意郑民举动的话,便悄悄凑到窗前去听。等郑民走了,耿大壮溜出来,慌忙去向金驹报告。
金驹听了耿大壮的话,静静神:“大壮,你去把那几个靠得住的弟兄叫来。记住,别声张。”
几个弟兄一听郑家哥儿俩要反水,都低声叫骂起来。
金驹抬手止住大家:“弟兄们,我们绝不能投顺鬼子!目前,我们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大家回去,都别声张,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千万别漏出风声。”
等人们走后,金驹对刘顺说:“郑民去找吴敬礼,吴敬礼再找佐藤,佐藤再定接应时间,算起来怎么也得两三天,这就给了我们机会。你马上回去向营长汇报,请求支援,一定要赶在敌人前面赶过来!”
刘顺出了村子,见前后没人,就甩开大步猛跑起来。
河桩听了刘顺的报告,马上命令部队集合,由志刚带领火速奔赴刘各庄。自己和刘顺同乘一匹马,先头去了解情况。
这边,郑民赶到吴部,把便衣队要投靠日本人的事说了,吴敬礼答应明天一早就去找佐藤,定下接应的日期,再去通知他。郑民借了匹马,心急火燎地往回赶。
跑回村后,一见郑新就连连说:“咱们赶紧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郑民现在心里很慌,担心消息走漏,也对吴家两兄弟不放心。
“我们先把跟咱们不对头的金驹等人抓起来,把队伍拉到榆垡再说!”
见郑新点头,郑民把郑宝找来,低声交代了一番。
郑宝带人闯进金驹的房间,用枪将金驹逼住:“绑了!”
金驹五花大绑被推进郑新的屋子。
这时,耿大壮和两个弟兄也被捆绑着推进屋。
便衣队员们见连着绑了好几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地聚在院子里,嘤嘤嗡嗡的议论声:
“怎么把指导员抓起来了?”
“耿大壮几个也都是好兄弟呀,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金驹开始见耿大壮几个人被绑进屋,心里不由一凉:坏了,郑家兄弟提前动手了!
郑新被逼的没了退路,以前的凶悍劲又回到身上,他推开门,站在台阶上,面对黑乎乎的人群大吼一声:“别瞎嚷嚷了!”
人们一下子都闭上了嘴,静等他说话。郑新艰难地咽口唾沫,沙哑着嗓子说:“弟兄们,你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得为你们负责任。自从投了八路,吃喝不好不说,还净受窝囊气。我们不干了,投日本人去!老子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那不是去当汉奸吗?”黑暗中有人喊了一声。
“谁在那儿放狗屁?不听大当家的,老子毙了他!”郑民挥舞着手枪大喊。
郑新见没人再敢说话,便下令:“赶快收拾东西,跟我去榆垡。有捣乱的,格杀勿论!”
“大哥,金驹几个怎么办?干掉算了!”郑民向郑新请示。
郑新犹豫了一下:“不,带到榆垡去。”
“也好,送给日本人,又是一笔赏钱。”郑民喝令郑宝把金驹几个从屋里推出来。
不想队伍刚出门,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传来。
“快,快退回院子!独立营来了!”郑新领头往回跑。队伍乱哄哄退回院子。
郑民凶相毕露:“跟他们拼了!到不了榆垡,就鱼死网破!”
郑民带人守住了大门。金驹几个被推进后院伙房,由王厨子看着。
此时河桩和刘顺已爬上附近的高房,趴在烟囱后面往下看。院子里只看得见人影晃动,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河桩对着刘顺耳朵轻声说:“我喊话,尽量拖延时间。你到那面房顶上去。咱俩用枪压住院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队伍拉走!”
刘顺点点头,顺着房后坡,爬上另一座房子。
“便衣队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抵抗是没有用的,只有放下武器才是出路!”静谧的夜里,河桩的喊声显得格外洪亮。
郑民破口大骂:“王河桩,你少在这儿瞎嚷嚷,老子不吃你这一套!打,给我狠狠地打!”
郑民虽然喊叫的厉害,开枪的却只有郑宝几个人,大部分队员都躲在屋檐下观望。几颗子弹射上房,打飞烟囱上的灰皮。
河桩抹掉脸上的灰渣子,继续喊:“弟兄们,你们不要上郑民的当,他早就投靠了日本人,他这是让你们去当汉奸,把你们往死路上领!”
“郑新,郑队长!你要想清楚,投靠鬼子是什么罪过?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你是受了郑民的煽动,一时糊涂。只要你保证金指导员的安全,命令弟兄们放下枪,我们会区别对待,从轻处理!”
郑民气急败坏,夺过一挺机枪,往房顶上狠命扫射,压得河桩不敢探头。刘顺见势,抬手打去两枪。子弹擦着郑民耳边飞过,吓得郑民手一松,机枪掉落地上,忙躲到黑影里朝房上喊:“姓王的,告诉你,金驹在我手里。把我逼急了,先要了他的命!”
河桩的话对郑新震动很大,他知道,被围在院子里,要想逃出去,除非插上翅膀。犹豫半天,下了决心:“王营长,我把金指导员给你送出去,你放我一马……”
郑新的话还没说完,郑民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前胸:“你个怂包,我毙了你!”随着枪响,郑新仰身倒在地上。
郑宝一声惊叫:“你怎么把大当家杀了?”
“少废话,谁投降,老子就要谁的命!去,上厨房把金驹几个带过来,让他们给咱挡枪子!”
郑宝答应着去了,可很快就跑回来:“二当家,人全跑了!”原来,金驹早被王大厨偷偷放出去了。
这时,房顶上传来金驹的喊声:“郑民,你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你煽动便衣队反水,投靠日本人。你现在已无路可逃,还是放下武器,接受人民的审判吧!”
郑民彻底绝望了,指挥郑宝几个往后院撤。没跑几步,赶到的独立营打来一阵兜屁股枪,郑宝几个纷纷倒地。郑民大腿也受了伤,仍然一瘸一拐地往前挣扎。
晨光熹微中,郑新苏醒过来,看见了逃跑的郑民,颤抖抖地举枪射去。看着倒地的郑民,郑新嘴角露出一丝惨笑:“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身子一挺,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