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已闻见家乡的年味。

    可我，还在几千里外的建设工地。

    一年四季，年，

    从没有走出我思亲的季节。

    还是正月十六，

    告别生我养我的热土，

    舍离泪雨抛洒的爱妻，

    到城市的大海去淘金。

    两眼昏花的父母，

    把长满茧壳的手伸得老长，

    路上小心，在外面混不好就回转。

    一卷单薄的被絮，

    是我闯江湖的全部家当。

    五颜六色的车票，

    是我东奔西跑的标向。

    寻着城市的最低处，

    安下云游梦里的地铺，

    为蚊子聚餐找个会场。

    因为户口，

    我一直徘徊在城市的边缘。

    任路灯，把我孤独的影，

    印在苍白的街道。

    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苦涩，

    我，没有倒下。

    因为，一直坚信，

    能用一根什么绳，

    把我与城市拴在一起。

    在梦里，

    父母一遍一遍念叨着我儿时的名字；

    妻子一遍一遍骂我坏心肝；

    儿女一遍一遍用记忆，

    抚摸我模糊的印象。

    期待着，有朝一日，

    把他们接进城市的课堂……

    日月飞旋，一转眼，又到年关。

    数千里外，

    老泪，蚯蚓一样，

    爬满了父母堆积皱纹的脸。

    日夜明盏，静候门窗叩响，

    任寒风吹乱头上芦花，

    不停唠叨：儿回，儿回。

    妻子的鬓角，

    早已长出了相思的银线。

    腊月没到，

    就洗净了被褥，换上鸳鸯枕巾。

    每天，凝望门前的路口，

    嘴里默念：郎归，郎归。

    腊月初一起，我在网海淘票。

    经千百次撒网，

    上苍终于赐我一张回乡的站票，

    伴随思亲的心潮奔波，飞驰。

    除夕夜零点，

    我终于叩响家门。

    父母、妻儿开门迎我，

    全家泪泉滂沱，

    安静得只剩心跳。

    父母说：儿累了；

    妻子说：你瘦了；

    儿女说：爸爸回家了。

    我问：怎么？你们没看新春联欢晚会。

    妻子有点羞怯，

    你，就是我们的联欢晚会。

    （作者单位：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供销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