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记者:很多鼓曲的唱词本身就是记录历史,或者是把过去的名著翻成曲词。到了现代和近代,没有特别能够让我们传唱的“新鼓曲”或者是创新鼓曲的艺术形式能把这个时代记录下来——比如说网络,我们没有听到哪个大鼓界的大师唱网络的段子,这是不是说我们的传统艺术有些滞后,创作有些滞后呢?
种老师:你说的大概是一种跟这个时代同呼吸共命运的东西,反映这个时代人的不管是生活还是情感的东西,这个我觉得确实是个比较难的事。凡是这种戏曲形式,包括曲艺形式,真正出那种经典的唱段确实是不容易,京剧也是。你让一个京剧演员用那种方式唱现代人,他一上台那个作派大家就觉得不像,所以说这个也是大家现在都感到苦恼的问题,就是怎么能够把传统艺术现代化的问题。实际上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民族艺术的现代化的问题,西方艺术民族化的问题。大家现在要追求的也是这个,当然我说的是一家之言,肯定很多人说你这个理论是谬论。但我现在的认识就是这样,就是你怎么能把传统的艺术现代化,这个现代化并不是说把传统艺术的这种精髓给他去掉,而是说你的作品的内容,你作品的一些新的手段的引用和使用,包括你的这种美学的追求,这是综合起来的东西。
你用京韵大鼓的行腔表演,来表现特别适合现代人的这种生活感情的东西,确实很难。现在我感觉到最难的就是,要不你就舍弃他的精髓的东西,他耳熟能详的那种唱腔,那种口风性的东西;要不你就舍弃那种与时代接轨的流行。比如像关老师这个琴书为什么现代反映这个东西好一点,因为琴书,相对来讲,它歌唱性比较强,旋律比较强,而且它就是上下四句,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就是根据比较流畅的旋律变化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了,他写这个比较容易。相对来讲我觉得京韵大鼓是很难的,但有少量的作品也行,主要是以前在文革前的有些作品。现在的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大家都觉得挺难没有去做,但是要做我觉得也能够做得出来,就是让观众听起来可能觉得,不如反映传统题材的东西更过瘾,或者说更能够把它这种艺术的精华部分展示出来,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方向。
现在比较起来,京剧还好,它虽然有它的问题,但是它有一个比较庞大的团队,有一个比较庞大关注它的人的群体。鼓曲现在就比较式微了,从业人员太少,而且互相之间的交流,现在几乎没有了。文革前可能北京天津交流还比较频繁,甚至北京走到外地去,外地到北京来都很频繁,文革之后几乎就没有什么交流了。刚开始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初,天津曲艺还有时候过一段时间到北京来演一演,后来也就再也不来了,这个交流已经断了,从业人员那种互相观摩,互相学习,互相启发更没有机会了,一没有机会就越来越难。所以现在非常非常着急,着急什么?你作为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你想去做些事,可是现在没有人去组织,没有人去主导。首先因为演出的问题,你没有一个演出市场,什么问题都没法解决。这又说到演出了,还是说您刚才说的那个作品怎么能够跟现代的内容、现代人的审美结合起来。
记者:这跟您说的那个演出的先期组织其实很有关系,如果现在鼓曲的观众特别多,又特别愿意去小剧场欣赏鼓书,肯定有人会组织很多场演出的,但是这个时期要“养”,这也是一个问题。
种老师:对,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关键就是谁去组织?因为可能刚开始时候确实难,现在看起来鼓曲市场还是一个不成熟、未开放的市场。之所以说它不成熟,你说的受众少是第一个方面;第二是能够吸引受众的优秀的演员很少;第三,能够吸引观众的优秀作品少。那么实际上核心的问题还是一个“人”的问题。因为你的作品还是靠人去表现的,你没有人的话再优秀的作品放在这也是不行,所以还是一个人才的问题。我们曲艺界,尤其是鼓曲界人才现在比较少。但是怎么能解决这一系列问题?有观众的问题、演员的问题、伴奏的问题、出新的问题、精品的问题等等……这些靠什么解决?如果我们就站在这儿,光说的话,一百年也解决不了。那么怎么办?就得做!做是什么,就是得从演出开始,从小演员开始培养。演出可能刚开始赔钱,没人来看,但是你要坚持下去,你要通过市场不断摸索出来,什么节目我能够吸引观众进来看演出。你一旦形成了良性循环了,就能通过你这演出把观众逐渐吸引过来,又通过观众不断地关注你,给你提出更多的意见,不管是他主动地向你提出意见,还是通过他的反映,你感觉到观众他喜欢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互动当中,你发现你的艺术还应该在哪方面去打磨,有的地方我把它去掉,有的地方我把它丰富充实加强,这样让观众感觉到这真是一个我真心地想去欣赏的一门艺术,哪怕我在这消遣一下,在这休闲一下我就满足了。我也不要求它给我来什么心灵净化,来什么思想升华,我也不见得需要这样,但是我只要能够达到这种叫我能感觉到,到这来,花了几十块钱、百十来块钱,我感觉挺放松挺满意就够了。
作为我个人来讲,经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实践,一个是个人的表演实践,还有一个就是观察鼓曲演出市场。通过这个我也感觉到,作为鼓曲艺术,虽然说现在有些形式已经被国家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项目,已经是在册了,已经是国家级的了,但是现在你要是说,国家既然保护我,那我就保持原汁原味好了,实际上这种的话,可能最后只能成为一种活化石,我觉得意义不大。实际上我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应该让它向活态的方向去搞,通过不断保留它的原汁原味和它的本体不剧变的情况下,通过它自身不断谋求这种发展,逐渐地让观众老能够看到新鲜的活的东西,而且这些观众虽然不是说全部观众,起码应该说是老有那么一些观众,能够去追随它,能够去欣赏它,这样就能够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然后它就活态地传承下去。如果说进入国家保护了,我们就原汁原味,恨不得越老越好,越传统越好,我觉得这个情感很能够理解,比如说很多人都是找我心里喜欢的东西,我就不希望别人去破坏这种东西。但作为从艺者来讲,虽然说他也喜欢这个东西,他却有时候作出创新改造,有时候出于一种审美的追求,有时候也是无奈,也要做出一些牺牲。因为什么,他要升级。当然他如果完全为了审美的追求,那是更高的境界,如果迫于无奈地变那也没办法,你也不能指责他,他只要把这个东西推到市场,得到观众认可,接受了,说实话这应该是功劳,哪怕他是被动的,这个人也是有功劳的。
记者:您刚刚提到,我们现在要有一个曲艺的舞台,一个阵地,其实老舍茶馆从1979年到现在一直在做曲艺这个舞台阵地,老舍茶馆也算是曲艺的活化石了,您是怎么看待这个曲艺舞台的?
种老师:老舍茶馆我觉得这种经营模式很好,它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业运作的模式,它打的北京民族文化的牌,但是它把商业整个给带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成功的运作模式。这种演出我觉得也是,它演的比较短小精悍了,能被大家马上接受,时间也都不长,大家能看到,展示一下就行了。它并不要求精品让大家看,或者说不断地有丰富的作品,也可能一个演员在那唱了十年,可能就两段,观众是流动的,所以你唱的可能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但是对每一个观众来讲它都是新的。因为都是第一回听,他听一遍他也不会再来了,那是流水的。但是你对不断要来看你演出的人,你就不能用这种方式,所以我觉得那种模式也是商业运作模式,也很成功,应该保留。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有一种大舞台,能够让人来坐坐,慢慢听、细细品的舞台模式。我说的这种大形式类似于老舍茶馆这种模式,或者天津那种茶馆模式的,包括以后或许我们再想出一种新的模式。在实践当中我们摸索,这种东西都应该提倡,多元化。演出方式多元化,比如说现在京剧演出既可以清唱也可以彩唱,也可以伴着大戏唱。这个形式大家没有说什么,清唱的时候我可以就穿着我的便装;也可以说我彩唱,但是不是一出戏,我就是一个人表演出来唱一段,根据情况。大家都能接受,那这个东西还是在传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