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访谈是在姜昆老师办公室对面的一间小会客厅进行的。墙的四壁挂着一些字画，有几幅姜老师自己书写的卷轴，笔意连绵洒落。想起前几日在一本《名家话佛缘》里看到的姜老师一篇文章《法喜》，行文淡泊清远，安静得如同月光下泠泠的七弦。书法是成竹在胸的纯熟大气，文笔是举重若轻的飘逸轻灵，而相声作品又是大胆取材，诙谐演绎，真不知姜昆老师是怎么将这些智慧与灵妙冶在一炉的。而从他的言谈中，从他的待人接物中，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都可以读到中国传统文人的儒雅、包容，谦逊。

　　任她百味千红，独爱花茶一种

　　我的喝茶也没什么习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小力巴摔跤，给什么吃什么”。对于喝茶，我没有那么刻意，也没形成什么习惯。不像很多专家，出门在外还自己带着茶具，自己带一点茶。我从小就是喝花茶，后来慢慢喝起了绿茶、像龙井、碧螺春。后来再接触功夫茶、普洱茶等等。

　　我自小就喜欢花茶、茶叶末，小的时候喝不起好茶的时候就喝茶叶末，也挺香的。花茶、茶叶末，这其中深含着老北京的历史和人情。我出生在一个老北京的家庭，从小接触的氛围都是纯北京味儿的。祖父是饭馆的掌柜，当时北京的山东馆像翠华楼、泰丰楼、便宜坊等等都有祖父的徒弟，我从小跟着祖父去这些饭馆，柜里柜外的跑，老一些的厨师都认识我。从家境来说，吃喝是不愁的，也能喝一些好茶，但是家里平常喝的就是花茶，在饭馆也是常听着食客或堂倌儿大着嗓门吆喝一壶"茉莉香片"或是"高末儿"。那时的茶叶和茶味对于我来说，已经形成了一种记忆。到现在，尽管身边很多人都动员我喝绿茶，我还是对茉莉花茶独有偏爱。

　　铁观音是最近接触比较多，并且是平时很喜欢喝的茶之一，我听说在前不久的一次铁观音茶的世界评比中，福建泉州的一家茶商竟然包揽了前三甲。世界各国的专家在不知道厂名的情况下评出的结果，很令人震惊，也很让人惊喜，这证明我们还是有好茶的，我们的茶文化也是有力量的。

　　人与茶的结缘不是一朝一夕的，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的发展，我们跟茶和茶文化接触的机会多起来了，人们渐渐有了时间去品茗和论道，喝到最后，喝的可能不仅是香气和味道，而是滋味之外的东西了。

　　百万拍价，谱茶史佳话

　　前两年夏天的时候，我亲身经历过普洱茶史上的一次大事，为马帮进京义卖做主持。当时他们拿了四筒茶出来准备拍卖，预备拍出二十万块钱，能在当地建一个希望小学。他们从云南一路走来，在路上也拍卖了很多茶，但是普通的七子饼茶，最多也就是卖个八千元，到一万元一筒就很可观了。到了北京，他们请我作为拍卖师，我想这个拍卖跟别的拍卖意义不太一样。首先它延续了茶马古道这种古代运茶的形式，它本身有普洱茶的历史，有茶马古道的文化，另一方面，它还凝聚着大家对云南边区同胞的关爱。从茶马古道运来普洱茶的这些马锅头们，他们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解决最基本的义务教育，没有办法满足最普通的对学习知识的渴求。在这种情感的驱动下，我觉得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的茶拍出一个好价。

　　那天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首先第一筒茶就开了个好头，拍出了六十八万元的高价！原来马锅头们仅仅是期望一筒茶最理想能卖到四到五万，没想到价格翻了十几倍上去。紧接着第二筒茶二十多万，第三筒茶四十多万，到了第四筒茶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再拍下去，节奏太紧，恐怕大家的心气就不足了。这时我停了下来，认为应该把茶马古道意义重述一下，再加上一些爱心的呼唤。要知道物质的东西一旦注入文化的符号，它本身就会起一种质的变化。所以当时我就决定第四筒茶就暂时不拍了，当时张国立也坐在台下看我拍卖，当我拍到十六万以后，他心里就嘭嘭打鼓，心想别到他那几筒茶就越拍越低了。我把第四筒茶放在一边，对大家说，“咱们是不是先拍张国立的茶？”因为我是做主持人的，得调动会场的进度和把握现场观众的情绪，我估计当时大家的心理状态，一方面在等待张国立的茶，一方面又被大形势所左右，所以就及时结束落槌了。我们就开始拍张国立捐赠的这一批几筒茶。第一筒茶拍到四十万左右，我又停了下来，请一位马锅头老大姐讲一讲她的经历。这位老大姐有四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没有上学，有一个在大家的资助下勉勉强强上了学。她沿路走过来，看到这么多城市的孩子们都有学上，都这么幸福，她自己一边牵着马，一边流着泪，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劳动，还解决不了孩子们一个上学的问题，她感觉到很让她难过。另一方面，她觉得茶马古道蕴育着茶的历史，也养育了一代茶人，但是在这漫长的茶路上，不是所有的镜头都像“挑担茶叶送北京”这么欢快，这么无忧。有很多老百姓面临的是生活的磨难和艰辛，是和自然斗争的辛酸。所以我让她讲，她讲的也很动情，在场的人都很感动。所以第二筒茶又拍出了六十八万的高价。到六十八万的时候，我擦擦头上的汗，冲着张国立说：“国立，电视上你是皇帝，你现在不是吧你，看你哥累的满头大汗的，你无动于衷啊！”张国立也正巴不得我给他这个信号呢，“噌嗡”一下就上来了说：“哥，你歇会，我来！”上来就开始讲他自己为什么要到云南去保护那几棵古茶树，这些古茶树有多少年的历史，以及它们对世界茶文化的影响和意义。因为只有在云南原始森林那样特定的经纬度、亚热带气候和湿润程度，才能养育这几株从远古传下来的古树，他认为这是大自然的造化，而我们因为一些眼前的蝇头小利去伤害茶树，恶意采摘，恣意破坏资源，不注意保护这样活的文化遗产，是很可悲的。接着他又讲了今天为希望小学义拍的意义。虽然他让我下去休息，我也没有休息，一直在配合他。

　　那天的拍卖会，外界报道的拍款是一百六十八万，我记得当时是一百六十三万，七子饼的这一堡茶，是创造了中国普洱茶史的一个奇迹。只有一年的青饼，按说是不值这么高的价格，但是它经过茶马古道的运输和传递的过程，又有大家的公益心和人文关怀的注入，所以倾注了很多文化信息在里面，所以也使得这一批茶饼深蕴着文化和情感的力量。现在这一批茶在市场上标价在十万元左右，卖的也非常好。

　　普洱茶与别的茶有不同之处，它可以储藏，这就造成普洱茶市场价格比别的茶要高。别的茶一放就坏了，而它可以存积，并且在存积期内是呈上扬趋势的。但是这个问题我认为大家应该理性对待，别大家伙手里有普洱茶都不喝了，这也不好。

　　我因为机缘巧合拍卖了一次普洱茶，好像竟成了普洱茶的名人了，大家都来访问我，所有的茶商都来找我，这个送我一摞饼茶，那个送我一块砖茶，都想找我卖卖茶，都想卖出一百多万。这也是不现实的，我既不懂茶，也不是专卖茶的，只是因为凑巧遇到了这样一次公益性质的拍卖，在大家的爱心和善意的支持下成就了这一小段普洱茶史的小佳话，仅此而已，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就是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对马锅头的孩子们所奉献的爱心，再就是从此也喜欢喝一点普洱茶，从普洱茶里去回忆和品咂种种不同的人情味。

　　采访后记：飘香四季茉莉花

　　访谈的最后，我请姜昆老师用一种茶来比喻自己，姜老师想了一会儿，笑说：“我还是当花茶吧。”离开姜老师的办公室时，不经意间看到墙面上贴着的各种脸谱，有哭有笑，有忧有乐，一时间想起了《浮世绘》中的种种面容与表情。我们都是这尘世的过客，我们每一刹那都有不同的心情和表情，我们遇到过很多也错过很多，唯一不变的，是观照自己纯然未动的心啊。

　　远方有茶香飘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