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一直被誉为“洁物”,“最宜精行俭德之人”,怎么会附贴上闺房红袖的脂粉之气呢?可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还是写出了“从来佳茗似佳人”的名句。我于是在独自品茶的回味里,在弥久茶香的情思中,渐而感到不仅佳茗如佳人,就是在品茶时,也需要有佳人的添香为之氤氲啊!
古时的文人,似乎都有一种“俗事雅化”的嗜好,这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种特质。于是我想起古代文人的一些活动,常有佳人于侧作伴。如写字时要有佳人磨墨;赴宴时要有佳人陪侍;春游时要有佳人相随;自然读书时,也要有红袖侍茶添香。想来这也是一种高雅别致的情调。怪不得唐代诗人崔珏在《美人尝茶行》中写出了“朱唇啜破绿云起,咽入香喉爽红玉;手拨丝簧醉心起,不语思量梦中事”。那种与春睡初醒的美人,品茗小坐的情态,使茶与佳人相映成趣。到了宋代,文人饮茶更追求一种高雅的境界,苏东坡在《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诗中写道:“仙人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在此诗中,诗人将茶喻为“灵草”,比作“佳人”。
诗人一颗冰清玉洁的心,在品茗中也如佳人一般剔透,诗中意境何其妙哉美哉啊!
品茗之于佳人之美,我想首先在茶。茶在中国茶人的眼里,为净洁之物高雅之物。她得山川云雾之灵禀,又得天地日月之精华,以名山秀水为宅,以清风白云为伴,经百多磨炼方含香隐秀,一旦置身于佳壶名水之中,便展现出绰约可人之身姿,体态轻盈,浑然碧翠,芽叶亭亭,鲜亮出落得如闺中碧玉,其款款风韵脉脉之情,既有如佳人之悦目,又能拂涤浮华之浊气,啜之,口齿留香,五腑生津,这种销魂和愉悦,难道是佳人所能由之的吗?
品茗之于佳人之美,还在于一种情致和心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美既有物华之美,更有佳人之美。当手捧着一杯翠绿姣美的香茶时,能不由茶之美联想到佳人之美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把女子比作是水做的。而水在茶人的心境里,也是一种不可玷污的心泉。明代的张源在《茶录》中说:“茶者,水之神也;水者,茶之体也”,“无水不可以论茶也”。如此看来,用水做的佳丽,当然可以与佳茗媲美了。明代学者钱谦益,他爱上了比他小36岁的名妓柳如是,二人每日煮茶吟诗,他认为这是一种清福一种高雅之举。同时代的文学家王世贞,他在《解语花》词中,把美人捧茶时的那种清丽神态写得维妙传神,难怪作者有“添茶如添樱桃味”那种美感了。现代文学家林语堂先生,也把品茗与佳人联系起来,勾画出品茶时的万般情钟。他在《茶与交友》一文中说:“严格说起来,茶在第二泡时为最好。第一泡譬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幼女,第二泡为年龄恰当的十六岁女郎,而第三泡则已是少妇了。”可见品茗时对佳人之崇尚啊!
历来文人学士,都视品茗为风雅之举愉悦之事,于是在品茗中自然就多了几分情致几分韵味。而这情致和韵味,也都源于茶之美茶之香茶之态茶之洁。缘此,也便很自然地联想到佳人之美佳人之秀佳人之洁,生发出品茗如同品佳人一样的心理陶醉。于是苏东坡就有了“从来佳茗似佳人”一样的体味,这种体味是感官上的一种使然,是赏美意识的一种归真,是心理意识上的一种升华,决没有俗人眼里的“脂粉之气”,也没有道家眼光里的“浮想联翩”。怕是文人的一种独到的情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