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由此追溯榆树栽种的历史,远在晋代早已遍植民间了。而对榆树滋生的那份情怀,则归咎于童年时那香香甜甜的榆钱饭。
儿时的家乡是一个榆树环抱的乡村,遍绕了它青翠的身姿与婆娑的树影。东风劲了,榆树带些皴裂的老枝变得绵软起来。枝条上遍生的芽突日渐饱满,悄无声息地攒着劲儿鼓绽。几夜春风之后,猛一抬头,那芽苞的开裂处已倏然窜出了簇簇新绿,在孩童们焦渴的目光里越攒越大,一嘟噜儿一串儿地绽满枝头。
那时的我猴子般敏捷地系篮上树,用令伙伴们艳羡的爬树技巧顷刻间上至树冠。望去,树下的大人提心吊胆地嘱着“小心”,而我却安然地寻一树杈坐定,抱一枝结得最多的榆钱,捋取后兀自塞满了嘴巴,不等品味便已下咽。榆钱的甘美清香自然地在唇齿间涌动,滑腻得让人舌底生津。捋满篮后,用绳递至树下,树下围聚的伙伴便蜂拥而上,一饱口福。
捋满了一篮子的榆钱之后,巧手的母亲和上白面,搅拌均匀,上锅蒸熟,即是可口的粑喏儿饭。曾经,这是清贫岁月里孩子们认定的美食。
阳光闪着。榆钱嫩绿的颜色在它日渐激情的照耀里泛作了微黄,最终干瘪了饱满铜钱状的身形,和着“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的咏叹片片零落,随风飘散。
春去了,乡亲们单调的饭菜单上又缺失了一样饭品。穷则思变。熬过了“卖副业”之苦的乡民们终于不再甘于躬耕垄亩,不再安于蛰伏乡村。于是,渤海湾畔人头攒动,连“老河口”近旁的卤水池里也不再沉寂。榆树就是在那时惨遭厄运的。
卤虫子儿是抢手的虾饲料,且价格不菲。淳朴的乡亲受利欲的驱使,把榆树皮大块地剥落下来,浸泡成粘稠的汁液,用白土混同卤虫子儿一并搅拌,以此达到鱼目混珠的成效牟取暴利。他们的腰包鼓挺起来,榆树则裸露着白惨惨的伤口,无声地枯干。
路旁零星点缀的榆树东倒西歪,全然没有了旖旎的风姿。终有一日,乡亲们在拓宽道路的时候也一起伐掉了路旁尚存的几棵榆树。取而代之的是更耐盐碱、更为美观的绿化树——栾树。
村落里仅剩的几棵榆树因春天易生一种外形可怕的寄生虫,团团贴伏于树身,麦收季节变作成虫后四处纷飞,其体味令人作呕。由此,本着斩草除根的想法,剩余的榆树也一并砍掉,改种了花香怡人的合欢树。
究其后者,树种在其繁衍生息的过程中也是遵循“优胜劣汰”规律的。对于前者那些为乡民的富有“鞠躬尽瘁”的榆树,已让它们有限的生命无言的信服:人类是自然界的主宰。
春风拂面,眼望着一行行排列整齐修剪有致的道旁树,让长大成熟的我再次想起葱茏茂盛的棵棵榆树以及围绕榆树的林林总总,是对童真的眷恋、对淳朴民风的追怀抑或对物竞天择的感悟?三者兼而有之吧?!
“抛尽榆钱,依然难买春光驻”,带着淡淡的愁绪入梦,梦里犹闻榆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