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万木凋敝的季节,我却喜欢冬天的树。
大约小时候上美术课,树的影像就成为身披绿叶的样子,谁也没有去画一棵落光树叶的树。或许冬天的树并不美,没有绿叶和红花,又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教育,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缘故,总之,谁也没去画一棵落光花叶的树。
但冬天的树的确存在着,树的枝干刺拉拉地伸向天空,和风雪一道,在山巅之上,在路途旁边,成为在冬天寂静的思考者。
冬天很少见到不落叶的常绿植物,除了针叶松和青竹林外,我所在的滇东北尽管地处南方,百分之八十的树种都会在冬天里落叶,尤其那些杨树、泡桐树,几阵秋风过后便进入休眠期,孤零零地站立着,不惹眼,不招风,每天只是在冷雨当中被清洁工人一遍遍地扫除掉。
事实上,冬天的树是在酝酿一场勃勃生机。我曾在冬阳里去田野间拜访过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很多次和我谈起过他栽下的核桃树。我去的时候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的风吹拂在红色的山原土丘上,四周萧瑟得只有我们走进田野时脚下踩响的窸窸窣窣落叶的声音。
朋友在工厂里上班,他的妻子在乡村里种地、喂猪,兴许土地是延伸希望的缘故,他在村子里建了一栋小楼,院子中间也栽上了各种各样的果树。朋友带着我走进他的那片位于山坡上的核桃林,他竟然就像熟悉自己的孩子一样熟悉每一棵核桃树的品种,栽种的年份,以及每一株和另外一株的距离。
我知道他妻子每年在核桃成熟的时候都要第一时间将这些核桃卖出去。这样他们家建小楼的时候,他妻子的积蓄实际比他还要多。我问他,核桃品种是些什么品种?他说,新疆来的。
我觉得我们很多食物的品种都是来自于遥远的新疆乃至波斯,比如胡椒、葡萄、石榴等等。我望着这些静默在山坡上的树,突然感到在冬天里积蓄的力量是惊人的,它们不显山不露水,在四周荒芜的时候积聚力量,没有农业科学家去测量过冬天的树根是不是往地下疯长,但冬天的树蕴聚的力量是存在的。
从朋友那里回来,我曾想过如果当时我掰开核桃树的一根树枝,那里面积蓄的力量是不是会像鲜活细胞一样让人觉得生机无限?但我情愿这是真的,毕竟冬天的树太萧条,而它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的力量又显得太重要。没有冬天的孕育,哪来春风唤醒树木时分的那种勃发呢?
由此,我倒真正地喜欢上了冬天的树。冬天的树其实一点也不枯瘦,它那丰腴的身姿有时候在霜雪的覆盖下伸出得更加有力,树根吮吸的大地的汁液却在脉管里奔涌。
树醒河开的时候,春天便从树梢上像生命的花朵一样绽放起来,我们的人生何尝不需要这种孕育呢?在年终岁尾,把一切该放下的放下,又开始一年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