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近年底，不用母亲嘱托，我总会给她买回一本32开大小的日历，钉在老屋的墙上。每天翻一页日历，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已成为母亲多少年来的生活习惯。

    其实，母亲不识字，只是认识一些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母亲的一生历尽了艰辛沧桑，但是在困难面前母亲学会了勇敢，在挫折面前她学会了坚强。母亲钟情于日历，不止是为了记住二十四节气弄清农时，更重要的是在日历里能找到她熟记于心的亲人们一生当中重要时刻的标记。

    母亲做了一辈子农民，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修篱种菜、田地劳作，乐此不疲，田地仿佛是上天赐予她的生命支柱。母亲每年都要买本大日历挂在老屋的墙上，跟她过日子、种庄稼有很大关系。母亲说家中没有日历，日子很容易过糊涂，许多农时容易错过。日历陪伴母亲走过生活的每一天，一个又一个节气，一年又一年。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在家乡，谷雨前后正是春耕备耕的好时节，这时母亲就会在田地的坡坡坎坎、老屋的前前后后撒下种子。山区种地完全靠天吃饭，就怕春旱。家乡有“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和“始雷一百天必下大雨”的说法，每遇春旱秧苗打蔫，母亲总是急切地翻看日历，盼着农历五月十三的到来。天有不测风云，这些说法也不一定真的灵验，更多的应该是人们的一种期盼吧。

    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母亲日历里的时光就是期盼着让孩子们能吃上点“好吃儿”。“八月十五炒栗子”，中秋节前后家乡的板栗就陆续成熟了，生产队会在节前给社员每人分上2斤栗子。人民公社没有解体的时候，国庆节国家要给吃不上细粮的山区百姓每人分2斤面、2斤大米、1斤奖励油。生产队还要宰两头猪，每人分一两斤猪肉，过年时也是如此。有了米、面、油、肉，就能让孩子们填补一下没有油水的“五脏庙”了。

    “过了芒种不可强种、处暑摘白梨、白露打核桃、寒露起白薯、霜降摘柿子、寒露不见田、小寒大寒整一年”……在母亲的眼里，日历就是家乡农时的标记，就是母亲田间劳作安排农活的时间表。

    在母亲的日历里有几个特殊的日子，这些日子里有她的特殊情怀。每到正月十五的晚上，母亲就把用红、白纸捻好的“灯花”拿出来，跟孩子们一起散灯花。老辈人认为散灯花可以驱灾避邪，把一年的坏运带走，让好运降临，对此母亲一直深信不疑。每年的清明节，母亲总是盼望孩子们回家一起祭拜祖先，给先人的坟墓填把新土，烧上几张纸钱，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满足；每年的端午节，母亲总不忘记在老屋的所有门框边插上艾蒿桃符祛瘟镇邪；农历十月初一，母亲总是不忘烧鬼袄，边焚烧嘴中边祷念：“老祖宗，少祖宗，天冷了，穿袄吧”。在年轻人看来，这些行为有点匪夷所思，但这却是母亲对逝者的一种怀念及心灵上的寄托。

    最不能让母亲忘怀的还是亲人们的特殊日子。每年买回新日历后，母亲总是从头到尾翻一遍，几乎每月的日历纸张都有几页被她折叠起不同的图案。我把母亲的日历拿到手中，好奇地问她这些都是什么日子，母亲见我对她折叠过的日历感兴趣，喃喃而语：“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母亲的“卖关子”更是撩起了我的好奇心。

    原来，被母亲折叠起的农历二月廿六、三月十四、四月三十、五月初七、十一月十二，那是我、姐姐和哥哥们的生日。母亲折叠这些日子，是怕到时候忘了提醒我们为自己做一碗寿面，祝福自己生日快乐。农历四月初四、五月初八、腊月十七、腊月廿九是我舅舅、外婆和父亲、爷爷去世的纪念日。母亲折叠这几日，只是提醒自己到那一天，给他们烧一些纸钱，保佑我们一大家子生活平安。    　　

    孙子、孙女、外孙们的生日，母亲也都折叠起来。母亲的那本充满爱的日历，让我记住了家人的生日、祖辈的祭日以及我们兄弟姐妹的结婚纪念日，让家庭的亲情越来越浓。

    斗转星移，时间也便这么在母亲一页一页撕下的日历中零落地逝去，轻轻淡淡，不留痕迹。母亲已经守着小山村走过了90个年头，岁月无情，母亲真的变老了，身体已经开始佝偻，拐杖已经不能离手。

    每次从山村老家回城，拄着拐杖步履姗姗的老母亲总是跟随着我们走到路口，目送我们乘车远去。年过半百的我在老人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母亲和孩子之间总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情思和牵挂。母亲虽然嘴上总是说：“没啥事就别来看我啦，怪费油的。”但翻到日历上的休息日，母亲总是会早早把大门打开，期盼着子孙们的到来。

    生活中，日历是母亲不能割舍的伴儿，一页一页、一年一年，周而复始地记录着她和家人之间的亲情、挂念、寄托与期盼，盼望着以后的生活能越来越好。

（作者单位：北京市平谷区供销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