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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小说连载——
弯弯的永定河(二十六)

□ 倪 勤

    这是一座宽敞的四合院,很深,前后三进,两旁还有跨院,雕花门楼、廊子虽已破旧,仍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洪文龙向河桩等人介绍:“这座院子原是段家的。段家祖上在外地做官,发了财就在老家盖了这座宅子,人称‘段百万’。富贵人家爱出败家子,几代子孙吃喝嫖赌抽,就把祖宗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踢蹬光了,先去土地,后卖房子。北平城里一个富商想在乡下休闲,就买下了。不想树大招风,经常被官府勒索,被过往的军队骚扰,遭大小盗贼抢夺,闹得富商日夜不宁。听说我们要买个大院子落脚,这富商就托人说合,卖给了我们。”

    众人走到最后一进北上房门口,一位头戴毡帽,身穿皮袍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大少当家,这是哪路的朋友?”

    洪文龙亲热地叫声“师叔”,告诉河桩:“这是郑师爷,也是我妈的师弟。”又对郑师爷说:“您不是听张卫说过抗日义勇队吗?他们就是,这就是王河桩王队长!”

    郑师爷连连拱手:“敝人郑俊杰。久仰抗日义勇队的英雄壮举,钦佩之至。快快请进!”

    河桩暗暗佩服张卫的宣传能力,抗日义勇队打鬼子的事,不知不觉间,已被传播得神乎其神了。

    天近傍晚,院里响起一声喊叫:“大当家的回来了!”

    洪文龙领头迎出屋子。其他人纷纷起身跟在后面。

    一位年近五十岁、中等身材的女人从外而入,边走边笑哈哈地说:“听说来贵客了?”

    河桩见这位洪大当家头上戴顶黑皮帽,身上一套黑袄裤,脚下一双黑面软底靴。俗话说:“要说俏,一身孝;要说精,一身青。”这身打扮,果然使人显得精干、精神。尤其是那张脸,虽已略显皱纹,却仍光洁水润,明亮的眼睛里此时也满是欢乐的笑意。河桩有点儿发懵,眼前这位年轻的“老太太”,如果硬说和固安的绿衣女子是同一个人,还能找出些相似之处,要说她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打死也不敢相信。

    就在河桩愣怔的时候,为母亲抱着羊羔皮袄的腊梅指着河桩叫了:“妈,他就是在固安帮我们、拉队伍打鬼子的河桩大哥!” 

    洪老太太快步走上前,亲热地拉住河桩的手,连连摇晃:“大兄弟,可把你盼来了!固安一别,我们经常念叨你。”

    河桩也连忙说:“大当家的英名早有耳闻,大当家的武功更是让人佩服。”

    洪老太太满脸溢笑,拉着河桩走进屋内。

    众人喝着茶,洪老太太又把感谢、敬佩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叹口气:“河桩兄弟可能早就听说了,我们是土匪。可我们走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唉,一言难尽啊,大兄弟不要笑话。”

    洪玉秀也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河北吴桥。吴桥是杂技之乡,以杂技糊口的人很多,洪玉秀的父亲洪钻天就是当地一个有名的班主。在一次外出卖艺时,遇到一个饿倒在路边的小男孩。见小孩实在可怜,洪钻天便把他抱上戏箱车,拉回家中。经过询问,得知小男孩叫剩子,刚刚八岁,李家务人,父母双亡,已流浪一年多。洪钻天见小孩虽然黑瘦,却聪明伶俐,很是喜欢,自己膝下无子,正好收为螟蛉。于是便问愿不愿练杂技,愿不愿给他做儿子?小剩子冻饿怕了,现在有人收留,哪能不愿意?连连点头。洪钻天便托出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同来到李家务,和李家族人说妥,立下字据,回来就大办认子喜宴,当场给剩子取名洪玉山。

    洪玉山是穷人家孩子,又经过流浪,什么苦吃不得?练功练得眼泪哗哗的,硬咬着牙一声不吭,看得洪钻天都感动得不得了,把全身的玩艺儿都传给了他。在洪玉山十六岁,洪玉秀十五岁的时候,洪钻天决定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一家人虽然仍是为了生活辛苦奔波,却也其乐融融。谁知好景不长,风云突变。先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再是八国联军侵占天津,攻击北京。清朝政府软弱无能,中国人民不甘受辱,兴起了反帝反清的义和团运动。义和团从山东蔓延到河北,洪钻天挺身加入,在攻打廊坊火车站时中弹身亡。父亲为国捐躯,母亲也因悲伤过度丧命,生活的重担落在两个年轻人的肩上。两人都是要强的性格,决心重振洪家班。一晃三十年过去,两人恩恩爱爱,有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是从小训练,长大后各种功夫、玩艺儿不亚于父母。长年四处奔波,辛苦自不必说,手头却也小有积蓄。两口子是有心人,觉得身上光有好玩艺儿不行,眼里还得识字。于是便请了位老私塾先生,训练、演出之余教众人读书认字。谁想这时,洪玉山竟沾染上赌博的恶习。开始时洪玉秀没有在意,觉得丈夫这些年太辛苦了,偶尔摸把小牌放松放松也没什么。等看到他越赌越大,越赌越勤,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的洪玉山不仅在本村赌本镇赌,还约人搭伴到外地赌,杂技班就扔给洪玉秀一个人料理。有时半年挣的钱,被他三两夜就输光了。五年前,洪玉山得知一个从天津来的日本商人来榆垡聚赌,就骑马赶去了。那一夜洪玉山手气极好,赢得日本商人满头冒汗浑身颤抖,其他几个人也输了不少。日本商人见扳本无望,就提议喝酒休息。喝酒间,几个人合伙把洪玉山灌醉,用绳子勒死,分了他的钱和马,又把尸体扔到镇外。第二天,洪玉秀见丈夫总不回来,放心不下,让大儿子洪文龙来找。洪文龙来到榆垡时,赌场早已人散屋空,父亲不见踪影。洪文龙回报母亲,洪玉秀慌了,带领全班人马来到榆垡,千寻万找,最后在树桁子里找到了洪玉山的尸首。洪玉秀强忍悲痛把尸首拉回家,入殓发丧。洪玉秀是刚烈之人,决计找出凶手,为丈夫报仇。几经查访,真相大白。参与杀害洪玉山的,除去那个日本商人,还有翁庄屯开杂货铺的翁老三、开屠宰场的翁老五和固安县城里的商会会长汪静仁。日本商人就是汪静仁引来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洪玉秀带着两个儿子和师弟“快马张三”、 郑俊杰,来到翁庄屯,翻墙跳入翁老三家,从被窝里掏出翁老三。翁老三参与杀害洪玉山也是酒仗怂人胆,今儿一见这阵势,早吓得魂飞天外,不等细问,就一股脑儿全招了。洪玉秀恨得红了眼,一刀捅进翁老三的心窝,再一刀割下脑袋。然后到翁老五家,洪玉山的那匹马竟然就在棚子里拴着。见马如见人,洪玉秀恨从心头起,同样割下了翁老五的脑袋。全班人马把两颗人头放到洪玉山坟前,焚香祭奠班主。事后众人商议,连伤二命,官府绝不会放过,不如干脆拉杆子起事。初拉杆子时,艰难和危险自不必说,没吃没喝四处游魂,走到哪儿抢到哪儿,既要逃躲官府的剿捕,又要提防别的绺子的吞并。在永清、固安、廊坊、大兴一带转游了一两年,抢了几个富商大户,买了不少好枪,壮大了实力,才在南辛庄落下脚,有了自己的地盘。这些年,洪玉秀一直没有忘记报仇,那次在固安,就是以演出为掩护,准备夜间潜入汪静仁家搞刺杀,不想叫“镇北关”搅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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