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奎把想法和身边的人说了,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他便让几个徒弟把人们召集起来,给大家讲话:“乡亲们,这儿不能呆了,日本人很可能要来搜查,说不定眼下就已经往这边来了。要想活命,只能往更远的僻静地方躲。各家各户散开走,不能扎堆儿,人多招眼,吃喝也不好对付。时间不多了,大家快走吧!”人们一听,立时慌了神,纷纷收拾东西,各自逃生。就在这时,沙岗下响起枪声,从树木缝隙中可以看见,一大群黄乎乎的日本兵已穿出湿地,一边走一边打枪,往沙岗上搜索过来,十几个骑东洋大马的走在前面。树桁子里顿时大乱,人们无头苍蝇似的四处逃散,小的哭大的叫,有的连包裹都抛掉了。
香巧此时已缓过劲儿来,流泪说:“是我连累了大家。”
老奎赶紧拦住:“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没了家,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老奎老宽在前领路,河桩在后压阵,护着河桩娘、柳芽、香巧三个女人,急急钻入树林深处。
日本兵上了沙岗,发现了乱跑的人群,立刻开枪射击,打得树叶乱掉树皮飞迸。十几个骑兵扬刀跃马,雪亮的马刀闪着瘆人的白光。人腿如何跑得过马腿?很快,马队就追上了人群,四下散开乱杀乱砍,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去,殷红的鲜血染红白花花的沙子。老奎一家跑进一丛树棵子趴伏下来,茂密的枝叶把他们遮挡得严严实实,日本的骑兵从不远处跑过,竟没有发现他们。看着日本兵的狂暴,河桩恨得两眼要冒出血来,几次想冲出去和日本兵拼命,都被老奎死死摁住。
天渐渐黑下来,日本兵发泄完兽性,整队回去了,只剩下东一具西一具的死尸。
王老奎一家从树棵子里钻出来,面对这一场景,一时也不知怎么办。王老奎一具具翻看着尸体,想着老邻旧舍平时的音容笑貌,一向刚强的他也忍不住流下热泪:“这些不是人揍的东西,太凶狠了!”
王老宽也泪流满面:“都是好街邻啊,说没就没了!”
三个女人不敢看,躲得远远的还直劲儿干呕。
河桩随在大爷和爹的身后,一具一具细细察看尸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当一家人坐在大树下歇息的时候,河桩突然说了话:“大爷,爸,妈,我要走!”
“走?去哪儿?”河桩娘先发了慌。
“当兵去!这些街坊都是因我惹祸遭害的,我得为他们报仇!”
老宽不知怎么办,活半辈子了他已习惯听从哥哥,这时便把眼望向老奎,河桩和三个老少女人也都把眼望向老奎。
老奎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直到一袋烟抽透了,才在鞋底上磕掉烟灰,缓缓开了口:“当兵也不能说不是条正路。总这么东躲西藏的,说不定哪会儿就……,既是躲不过,干脆就跟他拼!”沉一沉,似发问又像自语:“去哪儿当兵?当谁的兵?”
河桩说:“过河找29军。他们在河南岸守着,打日本人不孬!”
老奎点点头:“也好。只是眼下还不忙走。死了这么多乡亲,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四下找找,把没跑远的人叫回来,相帮着把尸首埋了吧。不管怎么说,入土为安。”
不一时找回来一些人,志刚、二愣等几个徒弟也在其中。大家趁着月光,把一具具尸首挖坑埋了,做上标记,等太平了再重新安葬。
听说河桩要过河当兵,志刚、二愣等师兄弟们都要去,家有被害人的小伙子们也嚷嚷着要去,一下竟有十几个。
“你们等月亮落下去后,往北多走几里地,在杨家铺和王家场之间过河,那儿河道宽,水缓些。一定要小心,别让日本兵发现了。”王老奎给大家出主意,“剩下的人跟我走,找几个没日本人的村子先住下,等日本兵走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