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奎一家无处可去,觉得村北荒滩确是理想的藏身之地,就招呼几个也是无可投奔的徒弟,带上家伙,躲了进来。
刚躲进来的时候还没觉出什么,沙岗上的沙子松软干净,或躺或坐舒适惬意,虽有阳光如火般洒下,却被岗上如盖的树荫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徐来,凉爽非常。吃有遍地皆是的酸溜溜、野韭菜和带来的贴饼子、咸菜疙瘩,喝有洼坑里的水,既便拉撒也极方便,找个远处的草丛、树棵子就行了。平时各家过各家的日子,除去红白喜事,很难在一起坐坐,如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竟使一些年轻人和孩子们有些兴奋,似乎忘了是在生死大逃亡。可没过两天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带出来的干粮吃光了,略有富裕的也馊臭得不能再吃,死坑里的水有不少漂浮物,喝得人们拉起肚子。人们不知怎么办,慢慢凑到王老奎一家跟前,把他们当成了主心骨。王老奎是个侠肝义胆之人,见大家看重他,也就担起出谋划策的责任。
三天过去,日本兵还没有撤走的迹象,王老奎决定不再等下去,派河桩潜回村子了解情况。望着怀揣攮子、腰挂飞刀,浑身俐索的河桩,王老奎一再嘱咐:“你偷偷进村,摸清日本兵的路数就回来,千万别惊动他们。等夜深咱多去几个人,弄两口锅和些米面出来。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人们快挺不住了。”
娘和柳芽也连连叮咛多加小心,别惹事,快去快回。河桩答应着,走下沙岗,钻进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塘。
出去了两个时辰,人没回来,却传来一阵枪声,不能不叫人着急。王老奎正要再派志刚、二愣前去看看,河桩背上背着个人,踉踉跄跄爬上沙岗。
众人赶紧迎上去,把河桩背上的人扶下来,原来竟是香巧。
香巧满头满脸的伤痕,河桩也是浑身是血。在人们一再追问下,河桩和香巧互相补充着讲了事情的经过。
日本兵来到河沿儿前,香巧没和大家一起逃避。一是婆婆不愿走,老太太舍不得炸油饼油条的两袋白面和半坛子花生油,这是一家三口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二来香巧带着一老一小也感吃力,更不知往哪里躲,又看到有些人也没跑,觉得日本兵也就是一阵风,刮过去就完了,所以就没走,拾掇了些吃喝,带着白面和花生油钻进白薯窖。没承想日本兵过不去河,竟在大堤和附近村子支起帐篷住下来。在白薯窖里呆了三天,吃喝用完了,人也憋闷得脸色苍白,香巧壮着胆子爬出窖口,听听没动静,就把婆婆和女儿小燕叫出来。一家人洗洗手脸,和面点火贴饼子。一锅饼子还没熟,烟囱里冒出的轻烟就引来了在街上巡逻的日本兵。五六个日本兵踹开院门闯进来,看见美貌如花的香巧先愣了愣,随即欢呼起来,“花姑娘,花姑娘”的叫。香巧没跑出几步,就被一个日本兵拦腰抱住,其他几个嘻嘻哈哈围过来,有的摸香巧的脸,有的摸香巧的胸,有的撕扯香巧的衣服。香巧哭叫着拼命撕打。吓呆了的婆婆醒过神,拉住一个日本兵就咬。被咬的日本兵一声大叫,抡起枪托砸在老太太头上,又一刺刀捅进她的胸膛。四岁的小燕见奶奶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妈妈也被日本兵拉扯着撕打,吓得站在原地哇哇大哭。那个日本兵兽性大发,跳过去一刺刀扎进小燕的肚子,举起来抡了一圈,狠狠摔在地上。小燕的哭叫声戛然而止,软塌塌趴在地上没了动静。目睹这一切的香巧闷哼一声,晕了过去。一个日军小头目狞笑着,急急忙忙脱衣服。
此时河桩已摸进村子,听见香巧院内的喊叫,匆匆跑过来。爬上墙头,正好看见日本兵要对香巧施暴,来不及细想,摸出飞刀抖手打了出去。得意忘形的日本兵见头目突然倒下,大吃一惊,端起枪紧张地往四处踅摸,见墙头上趴着个人,哇呀一阵怪叫,挺着刺刀冲过来。
河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剩下的两把飞刀都打了出去,趁两个日本兵倒下的空当,纵身跳下墙头。日本兵见河桩赤手空拳,立时来了精神,围过来要捉活的。河桩面对三个日本兵毫不畏惧,对峙着转了一圈,抓过一把锄头对打起来。河桩武功高强,闪转腾挪灵巧快捷,三个日本兵也是训练有素,步步紧逼,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突然身后一声枪响,对面的日本兵瘫倒在地。趁着两个日本兵愣神之际,河桩一锄头砸倒一个,另一个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刚到院门,随着枪声也倒在地上。
河桩正纳闷,院门外跳进几个黑衣黑裤黑纱蒙面的人,快速捡起日本兵的枪,朝河桩打个快跑的手势,风一样消失在门外。河桩觉得黑衣人中有个身影似乎熟悉,急切间又想不起是谁。此时外面枪声大作,一队日本兵跑下河堤,冲进村子。河桩急忙从日本兵尸体上拔出飞刀插入刀鞘,见香巧已醒,拉起来背在身上,拐弯抹角向村外跑去。跑出村子,距苇塘还有一大段开阔地,日本兵的枪弹飞蝗般追来,打得脚下噗噗冒烟。正在危急,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又响起枪声,日本兵被枪声吸引,调转枪口射击,河桩借机跑进苇塘。
王老奎听完情况,觉得事态严重,日本兵一下子被打死五六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要报复。沙岗树桁子虽离村子有七八里路,中间还隔着地形复杂的湿地,可日本人要想来,是用不了一顿饭工夫的。为今之计,只能分散开,往更偏远的地方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