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画轴,像剑鞘,也像经书,包裹着竹叶青的长盒很有些意思。至少我见过的其他茶叶,还没有如此丰神入眼的打扮。
这手笔居然出自香港著名设计家陈幼坚。细说来,淡雅的青绿长盒是日本禅味的原木盒,内里配以《道德经》摘章与水晶玻璃棒缀饰,看上去如同珍藏贵重书画卷轴的锦盒。所谓“论道竹叶青”,这身行头,就很有论道的样子。不过小盒包装的设计,大约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那身塑料纸再怎么施展,也升不起品格来。倒是顺了实用,保存了茶味茶气。
喝茶没成痴。六年前,在成都茶楼啜饮一杯竹叶青,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在街边看见有人兜售,价格之高,让人后退几步,望茶兴叹。这茶,在所有的茶品中的确有些不同。不像大红袍有如雷贯耳的声名,却也不是籍籍无名。成都茶馆里,多是茉莉茶的角色。竹叶青,听来听去,倒是一条骇人的青蛇抢先入主了我的某个榜单榜首。这名字,居然是陈毅给起的:“我看这茶叶形似竹叶,清秀悦目,就叫‘竹叶青’吧!”
做着茶的杂志,我觉得茶这种浇灭杂欲之物,也是有重口味的。喝几回普洱,就醉几回。那种醉中,偏偏有一份清醒揪着醉泥中的你,真正有一种求醉不得,求醒不能的感受。重口味的还有苦丁茶,先苦后甜听起来很美,但“苦不堪言”的奇苦,铺在味蕾之上,形成坚硬记忆。
就这样,喝茶我偏好清淡,茶的提醒在我的承受值之内,而不是让它的提醒变成一道令我求饶的咒语。龙井很好,铁观音很好,红茶也很好,竹叶青也不错。它就那样,吴侬软语一样提醒你,其实你已心领神会。
竹叶青的确有自己的气质。竹叶青的炒香与龙井类似。放入沸水,茶芽并无伸展之姿,比龙井更紧致,更尖嫩,更有型。几秒之后,即闻得茶香,汤色在淡黄和浅绿之间,和茶芽的颜色如出一辙。因为芽尖轻芽底重,茶芽就在水中出现了垂直的奇观:一个个茶芽浮在茶水里,随茶汤晃动而游移其中,不易被误吸入口内。
茶道、花道、棋道、乃至武士道等等道道,都是日本人抽取了中国文化传统做出了道道,现在是中国人又学人家,这道那道终究不成气候。在日本,道更接近一种信仰,直接贯通了佛学。“论道”自当别论,况且佛道之于峨眉,峨眉之于竹叶青,道是说得过去的。“竹叶青,平常心”,连广告,也有禅味。
我即清茗或清茗即我,都是喝茶喝出来的矫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移情于草木器物,却有求取的心思,见玉而谦,见菊而野,见云而浮,见荷而清,见茶而静,无非找一个物,炼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