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无茶,便觉恶俗。所以张为国先生邀我去陕南西乡游览他的生态茶园,我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虽然穷忙得很。那茶园在陕南大巴山的北坡深处,距长安千里之遥,我们的车在青山绿水间奔驰了一整天才赶到。这也难怪,因为茶有隐者风范,断不会在市井里开放,或吐蕊于庙堂之上。
东裕生态茶园在西乡县,而西乡县的第一任县老爷是张飞。这让人纳闷: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茶与张飞联系起来,张飞是贪酒的英雄嘛。英雄也吃茶,但愿定是风雅的英雄。三国人物里,大约周郎是懂点茶的,因为他精通音律,又有绝色妻子相伴;与美人赏月抚琴,几上必有两盅好茶花;若几上放的是烧酒猪头肉,那一定布置在张飞的客厅里。
张为国先生经营的千亩生态茶园由五座青山组成,与其所处之地西乡县五里坝镇有某种暗合,虽说海拔很高又有云雾缭绕,却有着身在高山不见山的感觉。登茶山时日,正值周末,恰有数百名中小学生上山采茶,于是清静的茶山喧闹起来,像冰雹砸响了满塘的蛙声。孩子们采茶亦采露,当然也是采学费。更妙的是:几十头牛与几十只羊混合着,正在为茶山除草。最有趣的是一头小白猪,它们始终尾随着一对母子牛,小牛吃奶时,小猪也蹦跳起来逮牛奶,居然真的逮了一口!看样子,这小白猪一定是母牛的干儿子!茶山上未发现鸡,要是放一群鸡来,你提了竹篮跟上鸡屁股转悠,日落下山时,你很可能收到一篮茶叶蛋呢。
茶与草食动物相亲,故饮茶者多具仁爱之心;茶与仙家有缘,所以嗜茶者均是极致脱俗的君子。贪官接到好茶也喜悦,但贪官打开茶叶盒,首先想的是盒里藏了多少钞票。即使是普通茶,我们老百姓在困难坎坷时喝上一杯,也立即轻松超脱起来,不想发脾气了,也懒得骂娘了。
下山后,在东裕茶叶加工厂的院子里,我们开始品茶,由于人多,不如说“群饮”妥帖些。所沏的茶既不是“东裕”牌的上品汉中仙毫,也不是东裕毛尖,而是很大众的东裕炒青绿茶,但是那个清香啊,足以除肥扫汗,一身飘然也。这可能与高山云雾环境下的茶之新鲜,水之甘美有关。
说到“东裕”牌汉中仙毫,在陕西,人们早已知道是少有的好茶,但就天下而言,它尚未进入中国名茶谱序,原因只有一个:没有名人的知遇。比如“敬亭绿雪”啊,“君山银针”呀。就说“君山银针”吧,我是尝过的,那味道实在比不上“东裕”牌汉中仙毫(也许我尝的是陈茶或赝品),可是,就因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捎了一笔,“君山银针”便永垂不朽了!茶是文化,这文化又有几千年的历史,故茶的“名牌指标”似乎已分配完毕。“东裕”牌汉中仙毫要想真正地文化上去,还需要很大的“茶外功夫”,尽管它的内在品质足以抗衡任何一种天下名茶。
与张为国先生接触了两天,但他说的话不足三句,表现出来的全是微笑,真像茶一样清纯蕴蓄。可见他有茶性,像他的故乡,秦巴山地所产的茶与竹子一样,虽然开花而不招摇,有品格而知守静。所以,他让我给他的茶园题字,我很大方的写了两幅:“茶饮国风”、“茶醒巴山君子国”。是说茶,也是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