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公元1127——1206年)字廷秀,号诚斋,世称诚斋先生。他与尤袤、范成大、陆游共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杨万里祖居吉水(今江西吉安),幼年丧母,其父杨芾精通易经,勤于治学,积十年家中已藏书千卷。他曾指着藏书对杨万里说:“是圣贤之心具焉,汝盍懋之。”在父亲的教诲和影响下,杨万里自小勤奋读书,广师博学,锲而不舍,绍兴二十四年(公元1145年)进士及第,官至尚书、左右司郎中。因其学识出众,且秉性刚直不阿,在政治上又力主抗金,因此常与权相韩侂胄不和,虽有职位却无实权,不能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遂辞官15年,归耕隐读,最后愤然成疾而去。
杨万里一生写下了2万多首诗作,留传于世的仅有4000多首。在他的大量诗作中,有许多是写饮茶生活的。由于他辞官隐居后,精神生活常处于孤寂之中,除却读书写诗之外,便借茶之饮,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寄托不尽的忧思,以至日夜以茶为伴,嗜茶如命,达到了情寄其中不能自拔,视茶为魂神淫其中的地步。缘于茶本性的剌激作用,夜饮失眠,久而久之,便让茶蚀损了他的身体健康。这在他的一首《武陵春》词中写道:“旧赐龙团新作祟,频啜得中寒。骨瘦如柴痛又酸,儿信问平安。”对此,杨万里是心知肚明的。尽管如此,他还没有戒除过分饮茶的癖性,反而嗜茶更甚。这在一首《不睡》诗中又一次表露出来。“夜永无眠非为茶,无风灯影自横斜”,为自己的茶痴成瘾找开脱。到了“茗饮小过,遂得全疾”之时,他也决不责茶之过,仍然“老夫七碗病未能,一啜犹堪坐秋夕。”他在《三月三日雨作遣闷十绝句》中,还写道:“迟日何缘似个长,睡乡未苦怯茶枹。春风解恼诗人鼻,非菜非花只是香。”足见杨万里嗜茶已情笃意痴了。
透过杨万里如痴如醉的茶情,我们体察出他的“味外之味”、“情外之情”。他在《诚斋集·习斋论语讲义序》中说:“读书必知味外之味,不知味外之味而曰我读书者,否也。《国风》诗曰:“方便为荼苦,其甘如荠,”吾取以为读书之法焉。”古时谓“荼”即为茶。杨万里取读书之味为饮茶之味,这不仅是他退隐之后读书时的体味,更是他从中体味出的同茶一样甘苦的为人处世之味。古人视茶为“圣洁之物”,“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以茶俭德以茶比德,使自己成为若茶一样的“洁性不污”之人,这已是清正廉洁之士刚正不阿之人心中的定位与坐标。缘此,杨万里才不顾因茶得疾之苦,频啜致寒之痛,把饮茶作为以正其身以清其魂之皈依。杨万里为官多年,就是辞官归隐后,他常布衣赤脚躬耕于田,家居寓所破烂不堪,洁身操守,三世屋漏未修,以至时任庐陵郡守史良叔去拜访他时,见此草厅陋室喟叹曰:“盖知谋国而不知营家,知恤民而不知爱身,其天然性也。”就是在任之时,他也以茶之清澄如碧匡照自己为官之作为。他从常州调任广东常平茶盐时,“将万缗积钱弃于常州官库,两袖清风而去。”这是他在茶味之中追求的甘苦自持,在混浊的官场中追求的茶之清澈淡雅的品格啊!此外,杨万里还以茶之清明相润,结交胜友以茶誉之。他在《谢木韫之舍人赐茶》诗中谓友人“故人气味茶样清,故人丰骨茶样明。”他把如茶之品洁之友,推崇到了一个见诸高雅人格气质的境界,是其嗜茶如命的自我诠释啊!
读书固然可以明志,因而嗜书者便不乏其人。而嗜茶呢,同样如读书之法焉。借茶之精魂去氤氲升华自己,不仅达理,而且生情,杨万里便体味到了这痴茶所滋生出来的别样茶情。此茶情实为君子洁身修德之情,体恤民苦之情,廉明耿介之情,识友丰骨之情。如茶仙卢仝在其《七碗茶歌》中所抒发的为民请命之情。因了这样的茶情,怪不终生不得其志,归隐不忘民忧的杨万里,明知嗜茶而生疾,频啜而致寒,骨瘦嶙峋,却依然嗜茶如命终死不悔,足见其精神层面,杨万里被茶痴得已让人仰视了。